过了几个小时,我在殡仪馆里看到身体僵硬的她,朋友们也来了,把儿子带到他们家里住。事情发生后的三天,我躺在家里,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也不知道怎么帮助儿子。那几个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开灯,眼睛也不敢闭上。因为不知道如果闭上眼睛,下一秒会发生甚么事情.....
Adam口述 程嫣整理
我的第一任妻子就是我儿子的妈妈,她个性非常活泼,她会对我说:「你不用担心有钱没钱,只要告诉我一个月是五百、一千还是两千,只要告诉我一个固定的数目,我就知道该如何理这个家。」当时,我们租了一个公寓,画成四等份,作二房东,虽然很简单,但是日子过得很快乐。
我在台湾工作了三年多,公司就派我到美国,后来我们全家移民,住在纽泽西。我1992年开始创业,第一、二年常常担心公司会倒。孩子的妈妈虽然没有念过很多书,但是有很单纯的智慧。
她看到我患得患失,就对我说:「Adam,你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能照着理想做事情,而且有人愿意信任你,在我的眼中,这已经是极大的成就了。」晚上熄灯睡觉后,我还是会想公司的事情,有时会担心,就会皱眉头,她就甚么话都不说,而是用两个指头,在我额头上左右左右,一直抹到平。我们在这个过程中都没有说话,然后就睡着了。
在我们结婚七年的时候,那天是1992年7月13日,我在办公室,因为孩子要学游泳,她就带小孩子到社区管理的湖去游泳。她当时怀孕五个月,是第二胎。那时天气很热,她也决定要游。当天下午两三点,我收到一个紧急电话插播,说找不到我的太太。
当我赶到现场时,太太的妹妹说,她看到姐姐下去,但是没有看到她浮上来。救护车、消防车、警车都来了,我一直希望她是走到旁边的树林休息了,等一下他们就会找到她。天黑了,里面有一个人出来,用英文告诉我说:「找到你太太了,情况不妙。」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记得当时对我儿子说:「不管发生甚么事情,爸爸爱你,我们就一起走到底。」
过了几个小时,我在殡仪馆里看到她,身体僵硬,朋友们也来了,把儿子带到他们家里住。事情发生后的三天,我躺在家里,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也不知道怎么帮助儿子。那几个晚上,我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开灯,眼睛也不敢闭上,因为不知道如果闭上眼睛,下一秒会发生甚么事情。
三天后,我儿子回家,以前他睡在自己的房间,从那天起我们一起睡,我知道他一定很难睡着;大人都有这样的惊吓恐惧,更何况是他。我握着他的手,说:「你放心睡,爸爸会看着你睡。」虽然儿子当时只有六岁,但我握着他的手,就能够入睡。
当时我做对了一件事情,就是让儿子看他妈妈躺在殡仪馆里的样子。他看到妈妈躺在那里,漂漂亮亮的,就对我说:「She looks so real(她看上去好真实哦)!」然后,我们就走过去,他就摸她的头发和身体,叫她「妈咪、妈咪」。我甚至让儿子摸她的肚子,告诉他会是硬硬的,他就真的敲她的肚子。
我对他说:「这是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已经到天堂去了。」这样做对华人来讲是大不敬的,然而,我觉得让小孩子去面对是很重要的。所以整个过程,我都让儿子参与。一直到小学五、六年级去学校开家长会,老师对我说:「那天听你儿子说,他没有妈妈了,实在很让人惊讶;完全看不出来,他是很健康的小孩子。」
处理完葬礼后,我才知道世界还是一样的运转,每天太阳还是升起来,但是我和儿子的世界却不再一样。后来的三个月,我没有出差,一直在家里陪儿子,周末带他去看电影。看完电影,我们在电影院门口不想回家,因为家里没有我们所爱的那个女人。
回想起过去,有时太太会陪我喝一点酒,喝完后脸红红的躺在沙发上。儿子是一个很快乐的小孩子,就会去亲她,并且对我说:「爸爸,亲妈妈!」我们俩人就一人亲一边,太太就开玩笑地说:「我就被你们这两个男人这样占便宜!」我心里的图像是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后来他们生了小亚当,三个人在伊甸园很开心。
但是后来,夏娃不见了,大、小亚当怎么也找不到她,就觉得伊甸园再也没有那么有趣了。于是,大亚当牵着小亚当的手走出伊甸园,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但是也不想回去。
我太太过世四、五年后,我于1996年再婚,第二任妻子比我小九岁,上海人,是我做生意时去上海认识的。其实双方了解不深,但当时觉得很喜欢她,就把她带回美国结婚了。这段婚姻维持了一年多,过程中儿子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是我自己不知道的,因为我常常出差。
经过三个月的努力,她坚持离婚,所以我们就离婚了。我儿子说,这个继母从别的国家来,和他不认识,我又去出差,她负载过于她所能承担的。那时我儿子才十岁、十一岁,我很难想象这些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其实,小孩子比我们所认为的聪明许多。
第二段婚姻结束后,我决定搬家,不久后在展览会场遇到第三任妻子,她是台湾来的,外表很靓丽。约会两次后我很快就向她求婚,当时我快四十岁了,做这个决定很疯狂,而且儿子事前也不知道,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结婚半年后,我们在彼此面前美丽的形象破碎了;我才明白,原生家庭这么重要。我们对彼此非常失望,但是这次我绝对不离婚,我决定搬回台湾一年,然后再回到加州。我就带我儿子回去,这又是我做错的一件事情。当时,儿子小学毕业,是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我没有好好与他沟通,就把他带回台湾,他对我有很多忿怒,小时候都隐藏在他里面,到了青少年时才显露出来。
一年后我们回到加州,第三任妻子说,除非将孩子送去寄宿学校,不然这段婚姻无法走下去。儿子因此误解我以这种形式离弃他,这对他又造成另一个伤害。但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很多很好的朋友。第三段婚姻持续了四年,对方选择在她的生日提出离婚,说要追求新生,拖了两年,最后我们就离婚了。
儿子对我说,我这个作父亲的,感情的事情处理得一塌糊涂。而我和儿子,尤其是在他青少年后,彼此存在很多对抗,让我伤透脑筋。我们的关系越搞越糟,无论我做甚么,总能激起他的忿怒。后来我才知道,不是要求他成长,而是我自己先要成长。因着婚姻的失败,我和神的关系重新建立,神将我破碎,又重新建造起来。
神让我看到,儿子在经历那么多的创伤和苦难后,还是尝试要做好,并没有倒下去。我如果站在父亲骄傲的立场,不肯谦卑下来,我们中间的鸿沟就会一直存在。神让我的心越来越柔软,看到他是多么值得珍惜,也看到了我对儿子的忽略,没有好好保护他。我就向儿子道歉,并且和他一起哭,他的心也慢慢柔软。我们通过互相的认罪,化解彼此间的鸿沟。我说出过去做的不对的地方,请求他的原谅,也带来了更深的医治。
如今儿子二十六岁了,我们互动的情况好像朋友,可以平心静气谈点心事。过去七八年,我一直过着独身的日子,没有女朋友,但是我觉得自己很愉快。作单亲爸爸不容易,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更不知道如何了解自己孩子的感情。我鼓励大家要了解自己,首先要从认识创造你的哪一位神开始,祂会启示、告诉你,祂是怎么创造一个独特的你,并且开始珍惜自己,因为神如此珍惜你。
在认识并接纳自己后,就能在一个自由度里看待自己的孩子,看到他是如此美好的小孩,是神所托付的美好的产业。圣经说:「儿女是神所赐的产业。」我们要看到产业的可贵,并且完成这个托付,尊重孩子的特性,让孩子美好地长大。
单亲的父母,有时在孩子进入青少年后会发现,孩子怎么变了。父母不要被暂时的现象吓到,其实孩子并没有变,他们是美好的。父母也应当利用这个机会成长,活出更加丰盛的生命,同时带出孩子更加丰盛的生命。
- 作者简介 -
Adam:生长于台湾,来美经商三十多年,目前除了与儿子一起经营公司,也致力于神国的事工,为福音奔波于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