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受挫后,我严重抑郁,自杀两次。每每看着爸爸的照片,我就在想:或许,我也逃不过抑郁的缠扰,跟爸爸一样.....

口述/文字:青橄榄

旁白文案:李小雪  旁白、剪辑:苏斓岚


爸爸自杀那天......

“快打电话给你妈妈,让她赶紧从县城回家!”一阵惊声叫喊,街坊邻里纷纷涌进小房间。我呆站在垂挂着白色布条的悬梁下,望着熟悉却冰冷的高大躯体被亲戚们抬到床上。任凭我一遍又一遍的叫唤,就是唤不醒那位昔日百般呵护我的人。爸爸以残忍的方式,从此离开了我的世界。那年,我八岁。



我再也不能坐在爸爸厚实的双腿上,听他口中的昵称;我再也不能在餐桌上,独享鸡蛋的营养;我再也不能感受有人随时为我挺身而出的安全感......我的家,以难以启齿的方式破碎了。我的童年,从此笼罩了愁云惨雾。


不记得妈妈是否放声哭过,但岁月在她脸上提前刻印了痕迹。这位很少在我和哥哥面前表现柔弱的女人,担起了所有的重担。幼年时,她常牵着我,把我揽在怀里,带我到处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我靠近她的时候,总是生硬地推开我。我愈长大,她的言语愈严苛,常常像把利剑,刺伤着我。她表达爱的方式,是给我吃,给我穿,给我住。而我需要的远远不只如此。


我们从来没有为爸爸的离开一起哭过,这件事成了家人不想也很少提起的禁忌。妈妈觉得是自己的命不好,嫁给了木讷孤僻的爸爸。她没有再嫁,因怕我和哥哥在新组建的家庭里受委屈,选择独自抚养我们长大。


爸爸为什么自杀?成了我心里的秘密与永远的痛。


抑郁会遗传吗?


多年后,我才从旁人的闲言碎语里了解,那时,爸爸工作下岗,常年得不到妈妈的理解和支持,而是责备和冷落。为了田地的事情,跟爷爷大吵一架后,他悬梁自尽。其实,他的自杀早有预示。在那张家里唯一仅存的遗照,我注意到他脖子上深深的勒痕。当时自杀未遂的爸爸,不知带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一切?


我很早开始思考死亡,小时候家里墙垣偶有蝙蝠飞过,就暗想:爸爸化作蝙蝠来看我了吗?那天跟爸爸站在天台上,父女终于再次面对面,但这只是在梦里。这份逝去的亲情,加上妈妈严苛窒息的爱,让我更渴想被关注和肯定。


凭借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表现,我赢得了长辈、师生和邻里的夸奖。成为焦点的感觉很好,心里得到了短暂的抚慰和满足。步入高中后,面对母女关系的疏离、课业的压力、人际的敏感等,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心理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仿佛走进一条暗不见光的阴森隧道,我躲起来看各种励志、心灵鸡汤书籍以及有关抑郁话题的访谈节目。淹没在题海战术里,考上大学成为我逃避现实的方式。终于,大学生涯迎来了久违的“春天”。


好景不长,我再次在人群里游离。拖沓着沉重的步伐,19岁的我感觉像91岁一样,无力、失落、沮丧.....站在教室门口,俯视三层高的地面,竟有纵身一跃的冲动。


我很早就开始思考死亡和生命,成长过程几经抑郁困扰。


听叔叔说,爷爷带他去看病的时候,医生也说过爷爷有精神上的疾病。在爷爷的八个儿子中,爸爸是长子。据说结婚前,爸爸已经开始吃药了。我开始害怕抑郁是否会遗传。每每看着爸爸的照片,我就在想:或许,我也逃不过抑郁的缠扰,跟爸爸一样.....


坠入抑郁深渊


大二时,在朋友的引荐下,我接触到了基督信仰。但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將上帝拒之于门外,直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自救,开始抓住任何一根可以帮助自己的救命稻草。我就像迷失很久的小羊,回到牧人的怀里,放声大哭。哭完之后,心里却有说不出的轻省和平安。


在初信的一年多里,我热切地追求真理。我以为信耶稣后,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日子永远都会是满足和喜乐。然而,“生命180度的改变”只是表象,事实是,我从没有真正面对它——一直潜藏在我心里压抑多年的情绪,一旦触碰,就如洪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


情绪很深地影响着我对信仰的认知、经历和体验。低沉时,我常质疑上帝的公平:祢不是不偏待人吗?为什么造我如此?为什么偏偏是我成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我一面觉得自己是上帝创造的失败品,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不幸;另一面则心存侥幸,上帝也许会以神奇的方式介入医治,或读经或祷告或特别的经历等。


但现实所发生的一切远远超过我的想象和预期。


2013年,一段情感关系遭到家人的极力拦阻,妈妈的责骂重伤了我,哥哥也用爸爸抑郁自杀的经历強力劝阻。情感关系破裂后,我跌入了前所未有的谷底,在黑洞里爬行了半年多的时间。


“我一无是处,无药可救!”、“我罪孽深重,活该如此。”、“没有人会真正喜欢我。”.......诸如此类的负面声音不绝于耳,不断控告、论断、定罪自己。自我形象严重低落,极度无法自我接纳,晚上夜不能寐,白天精神涣散。


我试图用信仰来缓解自己的精神压力,拼命读经、祷告,依然无济于事,我觉得这位神离我好远,祂爱我吗?如果祂爱我,看我如此痛苦,却为何这么冷漠,不伸手拯救?轻生的想法一次次撞击心门,两次自杀未遂。回家静养也嗜睡不醒,有时上网搜索寻死的方式……


纵然我逐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然而上帝的爱并没有向我停止过。


爬出黑洞,踏上康复之路


情感受挫后,我严重抑郁,自杀两次,却在上帝的爱和恩典里被医治、更新和改变。


在黑暗势力不断笼罩的日子里,上帝使用祂的使女来陪伴我走过幽暗之谷。在一次次的交谈中,我开始寻找真实的自己,挖掘深处的问题,正视自我的价值,学习用正确的眼光看待自己。最重要的是,认识、相信并接受上帝无条件的爱。


辅导我的姐妹与我非亲非故,却愿意花很多时间和精力陪伴我,她的爱真实无伪,不求回报;属灵好友很心疼我的状态,陪我聊天、睡觉、祷告,甚至为我偷偷哭了;教会的弟兄姐妹们为我祷告,愿意接纳我......


上帝也透过我家人关系的改变来爱我,妈妈看到女儿的状态失常,悉心照料并慈言爱抚,陪我逛街、跳舞,鼓励我外出跟人交流,支持我游泳、运动;哥哥多次劝慰我重新振作;妹妹发短信告诉我“如果被丢弃的一个是为了荣耀上帝,那么,我愿意。”令我感动不已。


我被一股强大的爱所感动,一步步离开忧郁的泥潭,慢慢地走向康复。惧怕别人的眼光,无法活出真实的自己,一直寻求别人的赞赏和肯定,迎合、妥协、怯懦等心理障碍阻止自己真实地表达自己。有两次经历,让我深深地体会了:当我克服恐惧跨出去的时候,尝到了主恩的滋味。


一次是,我在医院照顾姐妹,碰到主日聚会迟疑是否要去的决定上,很害怕别人如何看待忧郁的自己。经过梳理之后,我决定无论别人怎么看,我还是要去聚会。在去的路上,我心里豁然开朗,聚会的时候很喜乐,似乎有一股难言的荣光照耀自己。虽然喜乐没有持续在心里,在后来与抑郁抗争的时间里却成为一次得胜的印记。


还有一次,在家静养一段时间后,踌躇是否回原来的教会,非常恐惧别人的眼光,很担心自己这么糟糕的状况如何面对弟兄姐妹和一段破裂的情感关系。当我决定无论如何踏出去的时候,恩典的感动一直持续不断地涌流,以至于不再陷入低谷,重新得力。


过高的自我期望、要求和定位,对于不能改变的现状充满无力感,在关系的对比中,不断自我定罪、自我否定,以至于消极的思想肆意泛滥。在逐渐康复的那段日子,我选择用写的方式,感谢身边的人,也不断省察问题并提醒自己在接纳自我的基础上去改变,在不断书写的感动里,心灵逐渐地修复、刚强起来。


在洞口呼唤,回头坚固


上帝透过这段经历,给我的心灵动了一次大手术,虽然疼痛不已,然而如今回想起来,对我的生命却是大有裨益。我学习调整跟神、人和自己的关系,经历了跟家人关系的修复,特别和妈妈的互动渐入佳境,彼此感情越来越好。我也在更认识自己的过程里,探索适合自己的情绪疏导方式,面对逆境时相比以前更容易走出低谷,不会长时间沉浸在其中。


“你极其宝贵,上帝要大大使用你。当你爬出黑洞,你要站在洞口呼唤跟曾经你一样的人出来。”这两年,我参与了听见事工《抑郁专辑》的制作,并陪伴了一些抑郁的人。如今回头看这一切,很感谢神使用我的经历,看到了神奇妙的恩典和作为。神也透过服侍身心灵黑暗的人带我进入生命的深处,进行更深的医治、更新和改变。


我相信耶稣在十字架上已断开了一切诅咒包括抑郁,救赎永远大于毁灭。我并不觉得自己现在“百毒不侵”,不再跌倒。我承认仍有低沉、软弱、无力的时候,但当我以正确的眼光和态度对待它时,发现它可以成为我生命里很宝贵的礼物。这份礼物,让我更渴慕亲近神,并能够同理、体恤软弱的肢体。


靠神的恩典回头坚固深陷抑郁泥潭的人,我如今全职服侍身心灵黑暗的群体。


亲爱的朋友们,我不晓得你是否也深陷忧郁的泥潭无法自拔?忧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你忧郁的时候,你把谎言当成事实。而最大的谎言是,祂离弃你。于是,你也选择了放弃自己。你要学习接纳忧郁的自己,却要摒弃使你陷入忧郁的惯性思维。同时,想方设法地靠着恩典去战胜忧郁,让它成为你生命渴慕的缺口,全力汲取生命的养分。忧郁可以成为阻碍你成长的致命伤,也成为你生命进深的原动力。


上帝全然知道你的处境,祂爱你甚于任何人。祂的爱曾医治我走出忧郁迎向光明,相信也会医治你,盼望你能认识祂、相信祂、倚靠祂!祂曾说:“我不撇下你,也不丢弃你”,你不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是祂视为珍宝的瞳人!在祂长阔高深的爱里,你一定可以出黑暗入光明,变忧愁为喜乐,从软弱到刚强,加油!


- 作者简介 -

青橄榄,80后,2007年初决志信主,同年6月份受洗归入主的名下。2013年因情感、工作、家庭等压力失眠半年多的时间,曾两度抑郁自杀,在一位姐妹的陪伴和辅导下,重新认识和接纳自己,学习突破内心恐惧,在家人和教会弟兄姐的关爱和代祷中,逐渐得医治。已走出抑郁四年的时间,现全职服侍身心灵黑暗的群体。